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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楚团长,池劲锋才是你丈夫?那你为啥要把工资都交给许逸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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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楚团长,池劲锋才是你丈夫?那你为啥要把工资都交给许逸杰”

第1章

楚佳雪每次执行任务前,都会工工整整写一封遗书。

内容永远只有一行字:

「我的一切遗产、丧葬费,都归许逸杰所有。」

许逸杰,是她的姐夫。

而池劲锋,才是她结婚证上的丈夫。

池劲锋重生后,也学会了在出任务前留遗书。

他的遗书更短:

「我的一切遗产,留给‘闪电’做训练和养老基金。」

闪电,是他带出来的第一条军犬。

1972年12月,华北装甲军家属大院。

池劲锋刚出院,还没推门,就听见下属在和楚佳雪闲聊。

下属好奇地问:

「楚团长,您遗书上怎么把钱都留给姐夫啊?」

接着又问:

「您丈夫呢?没给他留点什么?」

沉默了几秒,楚佳雪肃然的声音缓缓响起:

「池劲锋能力强,能照顾好自己。我姐走了,姐夫就剩我一个亲人。没了我,他活不下去。」

池劲锋推门的手顿在半空。

心口像被什么攥住,一下一下地抽着疼。

上辈子,他和楚佳雪结婚二十年。

她是院里出了名的「爱夫如命」。

不下任务的时候,她总是早早到华北训犬基地门口,等他下班。

下雨天,她手里的伞总往他那边斜,自己半边肩膀湿透。

只要她在,池劲锋连杯水都不用自己倒。

可楚佳雪出了一百三十九次任务,写了一百三十九封遗书。

每一封,都只写给姐夫许逸杰。

她怕自己牺牲后,许逸杰无处可去。

于是每次出任务前,她都会把家里的东西分他一份。

楚家传家玉佩,给了许逸杰。

她的存折,交到许逸杰手上。

连单位分的房子,也登记在许逸杰名下。

都说钱在哪儿,心在哪儿。

池劲锋再也骗不了自己,楚佳雪心里有他。

心口的绞痛一阵阵涌上来,雪花落在他肩头,快要把他冻僵。

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扯了扯他裤脚。

池劲锋低头,眼眶瞬间湿了。

他蹲下身,颤抖着把黑乎乎的闪电搂进怀里,声音发哽:

「闪电……对不起,对不起……」

上辈子,许逸杰刁难他,闪电护主,冲着许逸杰龇牙叫了几声。

许逸杰当场吓晕,送进医院。

后来,楚佳雪就把闪电送走了。

她说:「会伤害群众的狗,不配当军犬。」

等池劲锋再见到闪电,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

闪电歪着头,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他脸上的泪。

它低低「汪汪」两声,像是在安慰他。

闪电是条昆明犬,本土训出来的军犬。

一旦认主,百分之百服从指令。

池劲锋很清楚,上辈子闪电根本没咬到许逸杰。

重活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闪电死。

他抹了把脸,轻轻揉了揉闪电的脑袋:

「走,我们回基地找主任。」

闪电圆溜溜的眼睛一转,主动把牵引绳叼到他手里。

池劲锋嘴角弯了弯,牵起项圈,带着它往基地走。

「主任,我想跟您说个事。」池劲锋语气认真。

主任从文件里抬头:「你说。」

池劲锋把想法说完,主任沉吟片刻,点头:

「行,我这边没问题。」

手续办妥,他们刚走出办公楼,闪电突然冲着大门狂叫。

它用力扯他裤腿,兴奋得尾巴直摇。

「闪电,怎么了这是?」

池劲锋被它拽着往外走,一出大门,就看见楚佳雪站在雪地里。

她穿着春秋常服,身姿笔挺地立在雪中。

像白杨,也像出鞘的剑。

一见池劲锋,她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

她快步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柔软:

「今天怎么忙到这么晚?」

她摸了摸他的手背,眉头微蹙:

「手这么冰。」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暖水袋,小心塞进他怀里:

「别冻着了,我会心疼的。」

心疼?

池劲锋抱着暖水袋,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他吸了口气,说:

「单位在城里分了套房,现在军区冷,让姐夫搬去城里住吧。」

楚佳雪脸色一僵,嘴角的笑差点挂不住。

她急忙说:

「这怎么行?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怎么能让姐夫一个人过年?」

她声音冷下来:

「这事以后别再提了。」

说完,她转身先往家走,连平日「爱夫」的样子都忘了装。

池劲锋站在原地,心里一片凉。

她爱许逸杰爱得这么明显,上辈子他怎么就看不出来?

指尖忽然一热。

他低头,闪电正轻轻舔他的手。

它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但它会陪着他。

池劲锋心头的阴霾散了些。

他弯腰,顺着闪电的背毛:

「我没事。就是这个年,你得陪我去云南过了。」

之前主任找他谈过:

「云南那边匪盗多,军犬牺牲率太高,需要中央训导员支援。」

云南是国门。

守住了云南,才能守住祖国的大门。

刚才他找主任,就是主动申请调去云南。

他想清楚了,这辈子不该耗在楚佳雪身上。

既然祖国需要,他就带着闪电去守山岗。

用身体筑一道墙。

哪怕路过的战友,会为他们落泪。

第2章

离过年还有二十天。

池劲锋得在这之前,和楚佳雪离婚,然后调去云南。

除去路上时间,只剩十五天。

他牵着闪电回到家。

院门口,楚佳雪正和许逸杰贴春联。

楚佳雪举着对联,认真比划位置。

许逸杰在一旁指挥:

「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再往右……哈哈哈,佳雪你贴歪了。」

楚佳雪一句句照做。

许逸杰一笑,她眼神就软下来。

两人并肩站着,气氛融洽得插不进第三个人。

直到闪电低低「汪」了一声。

楚佳雪回过头。

看见池劲锋,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回来了?进屋吃饭吧。」

要是上辈子,池劲锋一定赶紧赔笑,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可现在……

他面无表情,绕过两人,轻轻拍了拍闪电的头,牵着它进了屋。

闪电第一次进屋,兴奋得尾巴摇成螺旋桨。

它东闻闻西嗅嗅,蹦跳着跑回池劲锋脚边,绕着他转圈。

桌上摆着中午的剩菜,楚佳雪和许逸杰已经吃过了。

池劲锋进厨房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干净的碗。

他把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半给闪电。

一人一狗刚要开吃,楚佳雪走了进来。

她皱着眉,语气不悦:

「劲锋,你答应过我不把闪电带进家的。你不知道姐夫怕狗吗?」

「你现在把闪电牵到院子里拴好,然后去跟姐夫道个歉,请他进屋。」

一年前,池劲锋确实答应过不带闪电进屋。

但那时楚佳雪也答应了,会在院里给闪电搭个窝。

一年过去,院里什么也没有。

上辈子直到闪电死,它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既然这样,他凭什么还要守承诺?

池劲锋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声音平静:

「不用了。许逸杰要是接受不了,我带着闪电搬出去住。」

楚佳雪脸色骤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说什么?」

她眼底压着怒意,声音却放软:

「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你要是搬走了,院里那些婶子又该说姐夫闲话了。」

“姐夫,姐夫,你嘴里全是姐夫。”

池劲锋气呼呼地说,“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你嘴边心上的第一位,永远都是你的姐夫。”

他用力抽了抽手,可楚佳雪却握得更紧了。

池劲锋痛呼一声:“你弄痛我了。”

正在埋头吃饭的闪电觉察到异样,立即抬头,“汪汪”叫了两声,然后跑过来,咬住楚佳雪的裤脚,不停地扯她。

池劲锋鼻尖一酸,用力抽出被楚佳雪紧紧桎梏的手腕,大声说:“要么闪电进屋,要么我搬走,你选吧。”

说完,他无视楚佳雪那难看的脸色,起身把碗拿到水池边,认真地洗干净,然后直接进了卧室。

也不知道楚佳雪怎么和许逸杰说的,许逸杰竟然没再闹。

晚上9点,楚佳雪还没回卧室。

池劲锋没像往常一样,去书房提醒楚佳雪睡觉。

他照常起身去客厅喝水,路过书房时,不经意间透过门缝,看见许逸杰在楚佳雪的书房里。

许逸杰红着脸,手里拿着楚佳雪的背心,正认真地缝缝补补。

不仅没有丝毫避嫌,许逸杰还故作关怀,好似情人之间呢喃一般开口:“佳雪,你过来我看看,这个尺寸合适不合适。”

楚佳雪穿着训练背心走到许逸杰面前。

许逸杰耳尖红得刺眼,拿起手上的背心,对着她胸前隆起的地方比了比……

池劲锋的心瞬间沉进冰湖,冷到发痛。

他不敢再看,连忙收回视线,匆匆回了卧室。

刚麻木地躺下没多久,床垫缓缓塌陷。

一双火热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楚佳雪的薄唇贴在他的侧颈,轻轻摩挲,柔声唤道:“劲锋……劲锋……”

声声缱绻,仿佛爱他至深。

甚至隔着衣服,池劲锋都能感受到她的渴望。

可他心中没有一丝喜悦。

满脑子都在想,是不是她对他的每一次亲近,都是因为许逸杰的撩拨?

毕竟上辈子,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楚佳雪都像是发了疯一般用力。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指甲狠狠挠着他的背部。

说是亲热,却更像是在泄愤……

池劲锋暗暗按住她四处作乱的手,声音平静得发冷:“我不想。”

他心里想着,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再想了。

楚佳雪的动作停住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她低低长叹一声,轻声说:“睡吧,你不愿意,我总不会强迫你。”

说完,楚佳雪掀开被子,起身就要出去。

冷风顺着掀开的被子倒灌进来,冻得池劲锋四肢百骸都发僵。

第二天,池劲锋起床。

他看了看床边,空空荡荡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昨晚楚佳雪到底回来了没有。

他牵着闪电走出卧室,就听见许逸杰在那指桑骂槐:“有些人真是享福,娶了好老婆,在家里就这也不做那也不做。”

池劲锋淡淡抬眸,看了许逸杰一眼,说:“是啊,你要是有本事,也娶一个万事都包圆的老婆呗。”

许逸杰被噎了一下,那双桃花眼里满是阴狠。

池劲锋懒得理他,牵着闪电去了训犬基地。

基地有食堂,池劲锋和闪电一起在食堂吃了饭。

之后,他开始训练闪电。

“闪电,匍匐!”

“闪电,通过障碍!”

……

一直到闪电超常完成所有科目,他才回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前,拟了一份离婚申请。

然后,他拿着离婚申请,去装甲军区找楚佳雪。

不想到的时候,正好赶上装甲军做完年度体检。

军医在团长办公室里,给楚佳雪送体检报告。

军医说:“团长,虽然这是您的私事,但我还是想要劝您一句。”

“您现在年轻,正是和丈夫要孩子的好时候,要是现在结扎……”

楚佳雪平淡地打断她:“我已经决定好了,尽快安排结扎手术就行。”

池劲锋站在门外,握着离婚报告的指节都发白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上辈子他要不上孩子、做不了父亲的原因。

上辈子,池劲锋因为没有孩子,一直被人指着骂是表面强壮的孬货。

别人说他是个摆设,不管在楚佳雪这块好田上怎么勤劳耕耘都没用。

楚佳雪从头到尾,也没有帮他说过一句话……

这时,军医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池劲锋,惊呼一声:“姐夫怎么在这?”

“正好,要不您去再劝劝楚团长?”

池劲锋白着脸,摇了摇头,说:“她结扎这件事我知道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他几乎是逃一般回了训犬基地。

下午下训,楚佳雪照常来接他。

大檐帽下的杏眼盛满柔情,她笑着说:“今天下训早,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没等池劲锋拒绝,她拉着他就直接上了解放车,直奔城里。

到了金店,楚佳雪就开口,要一个金戒指。

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金戒指一一摆好,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戒指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楚佳雪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轻轻拿起一枚戒指,缓缓靠近池劲锋的手:“你看看喜欢哪个,我买来送你。”

“你呀,开心一点嘛。”

楚佳雪的声音轻柔,“到时候就把闪电放在训犬基地,再回去好好和姐夫道个歉,事情总会解决的。”

她的薄唇一张一阖,吐出的话语带着丝丝暖意。

可池劲锋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满脑子都是前世的种种画面。

上辈子,楚佳雪送他军区的礼品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些衣服、勋章堆在他面前,就像不要钱似的。

唯独,没有戒指。

哪怕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楚佳雪也没给他买过一枚戒指。

唯一的一对银戒指,还是池劲锋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求来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楚佳雪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说:“池劲锋,这东西没什么意义的,你知道吗?”

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得绞在一起。

他怎么也不明白,楚佳雪为什么对戒指这么抵触。

后来他才恍然大悟,不是戒指本身的问题,而是和她戴对戒的人不对。

想到这里,池劲锋眼神黯淡,缓缓收回手。

在楚佳雪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取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声音冷淡:“楚佳雪,这东西没什么意义的,你知道吧。”

从他重生的那一刻起,楚佳雪就不再是那个他想要与之戴对戒的人了。

楚佳雪的脸一下子红了,有点挂不住面子。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心呀?”

听着她看似关怀的话语,池劲锋心里五味杂陈。

他其实很想问问,她这样对他,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愧疚。

愧疚她明明不爱他,却给他编织了一个爱的谎言。

池劲锋抿了抿发涩的唇,终于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楚佳雪,我看见你写的那些遗书了。”

楚佳雪的呼吸瞬间一滞,嘴唇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沉默着走出金店,上了车。

窗外,家家户户都已经贴上了红彤彤的对联,人们忙忙碌碌地筹备着年货,到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可车里,楚佳雪和池劲锋却相顾无言,气氛死寂得可怕。

直到车稳稳地停在家门口,池劲锋准备下车。

楚佳雪才低声解释起来:“劲锋,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是大姐操劳了半生,供我读书,养我长大。”

“而照顾姐夫是大姐唯一的遗愿,姐夫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说的这些,池劲锋能理解。

他的父母也把生命奉献给了祖国,所以他曾经格外心疼和他一样是孤儿的楚佳雪。

可是,什么样的照顾,要让楚佳雪去结扎呢?

又是什么样的照顾,要让许逸杰给她缝贴身穿的背心呢?

池劲锋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回了屋。

晚上吃饭的时候,楚佳雪和许逸杰有说有笑。

“今年过年要买些坚果,孩子们爱吃。”

楚佳雪笑着说。

许逸杰点点头:“再买些糖果,初一拜年的时候招待客人。”

“初一那天要去哪个亲戚、哪个上司家拜年,可得好好计划一下。”

楚佳雪又说道。

突然,楚佳雪放下碗筷,认真地说:“今年姐夫就在家里休息吧,到时候劲锋陪我去司令那拜年。”

池劲锋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初一那天我有事。”

“你和姐夫去吧。”

“我吃好了。”

他装作没看见楚佳雪愠怒的眼神,起身回了卧室。

卧室内。

池劲锋缓缓地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他和楚佳雪的结婚照上。

照片里,两人笑容灿烂,可如今却物是人非。

他又打开衣柜,里面整齐地挂着他给楚佳雪准备的围巾、毛衣、鞋垫。

这些物件,曾经饱含着他的爱意,如今却让他满心苦涩。

床头柜上,放着他曾写的日记。

第3章

他缓缓翻开日记本,每一笔每一划,都写满了对楚佳雪的爱。

「1971年10月1日,晴。」

「我要和佳雪参加部队的集体婚礼啦,希望我和她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他轻声念着,嘴角微微扬起,眼里浮起一层薄雾。

「1971年12月16日,雪。」

「结婚一个月的战友阿蛮怀孕了,我和佳雪什么时候能有宝宝?」

那时楚佳雪看着他写日记,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愧疚没能给他一个孩子,还是在心里悄悄笑他傻?

胸口突然一阵绞痛,池劲锋皱了皱眉。

他转身走进卧室,蹲在炭盆前,毫不犹豫地点了火。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拿起结婚照,眼神决绝。

又拿起日记本,手微微发抖。

围巾、毛衣、鞋垫,一件一件扔进火里。

火焰越烧越旺,烧掉的不只是这些东西,还有他对楚佳雪所有的爱。

那一晚,楚佳雪依旧睡在书房。

池劲锋心想,这样也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第二天,腊月二十二。

天还没亮,池劲锋就去了基地。

他算了算,还有七天就要调走了,得抓紧交接工作,还要带闪电训练。

中午,许逸杰提着保温盒,不请自来。

看见池劲锋一身军装挺拔利落,他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当着众人的面,许逸杰委屈地打开保温盒:

「妹夫,都是我不好。」

「不该赖在楚家,打扰你和佳雪过二人世界。」

「我已经和佳雪说过了,等过了年,我就搬走。」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池劲锋容不下他这个丧妻的姐夫。

池劲锋冷冷地说:「不关我事,你找楚佳雪商量。」

他知道许逸杰想坏他名声,但他马上调走了,懒得计较。

许逸杰眼珠一转,端着那桶滚烫的汤,慢慢凑近。

可他低估了军犬的警惕性。

还没等他泼出去,闪电突然狂吠起来:「汪汪!汪汪!」

许逸杰吓得脚一软,「哎呀」一声,整个人往前栽。

热汤全洒在自己身上!

他脸色惨白,捂住下身惨叫:「痛……好痛!」

池劲锋和战友都愣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把他抬去医院。

半小时后,军区第一医院急救室。

楚佳雪匆匆赶来,医生正好从里面出来。

医生着急地问:「谁是患者媳妇?他以后可能没法生育了,现在要签字手术!」

送许逸杰来的战友都知道他媳妇早没了,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只有池劲锋,脸色苍白地看向楚佳雪。

下一秒,楚佳雪低哑的声音响起:

「我是,我来签。」

她以媳妇的身份签字……

所以,许逸杰才是楚佳雪选择结扎的原因?

池劲锋的心,一下子沉进冰窖。

楚佳雪眼眶发红,看也没看池劲锋,匆匆签下名字。

她声音发紧:「医生,麻烦您救救他,我一定重谢。」

医生微笑:「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说完转身进了手术室。

门「砰」地关上,走廊一片死寂。

池劲锋望着楚佳雪,喉咙发干,一万个问题堵在胸口。

楚佳雪真的和许逸杰有关系吗?

他们真的只是亲人吗?

他刚咽了咽喉咙,还没开口,楚佳雪却先发难:

「姐夫为什么会在训犬基地受伤?」

池劲锋心一沉,强忍着不适,慢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补了一句:「你要是不信,可以再问基地的战友。」

楚佳雪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冰:

「不用了。」

她顿了顿,冷冷宣布:

「等姐夫做完手术,我就向上级打报告,开除闪电的军籍……」

这话像惊雷一样炸在池劲锋耳边。

后面楚佳雪还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

满脑子都是上辈子闪电的尸体被送到他眼前的画面。

他咬紧牙关,心想:闪电可以死在任务中,可以殉国,但绝不能这样冤死!

池劲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嘴角却一点没动。

他一字一顿地说:

「楚佳雪,许逸杰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闪电在我心里就是什么地位。」

他目光坚定:

「如果闪电出事,我和你、和许逸杰都没完。」

楚佳雪瞳孔一颤,心跳猛地加快。

她提高声音:

「池劲锋,人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

池劲锋没理她,转身大步离开。

楚佳雪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事情失控了。

她收回视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池劲锋离开医院,直接回了训犬基地。

一进训练场,闪电就摇着尾巴扑过来。

可它凑近闻了闻,突然停下,耳朵耷拉下来。

池劲锋蹲下身,轻轻摸着它的头:

「不怪闪电,是闪电保护了我。」

闪电用头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在说:「对不起。」

池劲锋眼眶发酸,低声说:

「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为了我,你上辈子也不会那样……」

闪电嗷呜一声,开心地舔他的手指。

又主动叼起训练用具,拉着他要训练。

下午三点。

战友从医院带回消息:

「许逸杰醒了,以后都没法生育了。」

他皱着眉:

「他在医院闹得厉害,非要开除闪电的军籍。」

战友犹豫了一下,劝道:

「池同志,楚团长一向对你好,你去服个软,说不定还能保住闪电。」

在别人眼里,楚佳雪对池劲锋总是温柔体贴。

可谁又知道上辈子的真相?

闪电被带走那天,池劲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紧紧抓着楚佳雪的衣角,声音发抖:

「佳雪,救救闪电,求你了。」

楚佳雪却一脸严肃:

「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她盯着他:

「池劲锋,你别让我觉得,你不配做军人。」

池劲锋绝望地看着她,心一点点沉下去。

最后,闪电冤死。

后来,他在一次任务中为救许逸杰牺牲。

几十年后,改革开放。

许逸杰和楚佳雪结了婚,养了一条泰迪。

人人都夸他们佳偶天成。

再没人记得闪电,也没人记得池劲锋的付出。

池劲锋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对战友轻声道谢:

「麻烦你们了。」

告别战友,他快步走向主任办公室。

进门,整了整军装,「唰」地敬了个礼。

「主任,我想申请强制离婚,并提前带闪电去云南。」

主任一愣,眼神错愕。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你要离婚我不反对,可你要清楚,强制离婚之后就不能复婚了。」

他语重心长:

「你和楚佳雪,就再也没可能了。」

池劲锋沉默了一会儿,心想:再没可能,就再没可能吧。

重生回来,他从没想过和楚佳雪还有以后。

主任见他不出声,又劝:

「而且你现在走,连最后一个年都没法和家里人过了。」

「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

家人?池劲锋心里发苦。

他唯一的家人就是楚佳雪,可楚佳雪心里,只怕只有许逸杰。

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但他清楚,现在不带闪电走,重生就没了意义。

他眼神坚定:

「主任,我都想好了。」

说着从兜里掏出离婚协议书,递过去:

「请您批准。」

闪电像是听懂了,立刻站得笔直。

它昂起头,“汪!”

地叫了一声,声音在冷清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主任没再劝,伸手接过那张离婚报告。

他拿起印章,蘸了印泥,“啪”一声,在见证人那栏盖了个鲜红的戳。

接着,他又从抽屉里拿出池劲锋的调令,递过去:“最近一趟去云南的火车,三天后开,正好是小年。”

他抬眼看池劲锋:“票得抓紧买。”

池劲锋道了谢,接过调令和离婚报告,纸张边缘有些割手。

他转身拉开门,主任那声低低的惋叹,还是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以前多好的一对儿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是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池劲锋走在干冷的空气里,心想,或许是上辈子,他亲眼看见楚瑾言包揽所有家务,只是为了许逸杰能轻松些。

又或许是刚才,楚佳雪想都没想,就对着医生承认,她是许逸杰的媳妇。

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加快脚步,牵着闪电赶往火车站。

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玄关那盏老旧的钨丝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刚抬脚,还没迈进屋,

视线一偏,就落在了窗边。

楚佳雪斜倚着那扇红木窗,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红山茶。

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一明一灭,

青灰色的烟圈从她唇间逸出,慢悠悠地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她的声音比往常更低,带着砂纸摩擦过的沙哑:

“为什么把日记和结婚照……都烧了?”

再过三天就要离开,

池劲锋不想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他抬手,拂去闪电毛发上沾着的、已经融化成水珠的雪,语气平淡:

“这个时间,你不是该在医院陪着许逸杰么。”

楚佳雪的眼神骤然暗了下去。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她急急地开口:

“今天情况危急,姐夫命悬一线,我才会说我是他媳妇,你知道的……”

“我知道,”池劲锋打断她,胸口堵着的那块石头似乎又沉了几分,“姐夫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他顿了顿,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你救人心切,不用跟我解释。”

这样的解释,

上辈子,他已经听了一生一世。

那时候他爱她,信她,所以心甘情愿地被蒙蔽。

可现在……

满屋的烟味呛得他心烦意乱。

他不想再多说,迈步就要回屋。

楚佳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眼睛通红,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死死盯着他:

“劲锋……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我到底要怎么说,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带着轻微的颤抖,带来一阵钝痛。

池劲锋苦笑着皱了下眉:

“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你总是在解释?”

“楚佳雪,解释能澄清误会,”

他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色,声音干涩:“但抹不掉已经造成的伤害。”

楚佳雪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

池劲锋已经挣开了她的手,带着闪电进了卧室。

关门前,他留下冰冷的一句:

“以后过年,不用再费心瞒着我,给许逸杰送东西了。”

“他脖子上那两块玉佩,我今天看见了。”

那是楚家的传家宝,

祖上留下的规矩,得送给心尖上的人。

许逸杰一个人,戴了两块。

一块,是已故的大姐楚安宁送的。

另一块,自然是他池劲锋的妻子,楚佳雪送的。

门“咔哒”一声合拢。

屋里屋外,瞬间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走了。

堵在心口的那团淤泥,好像随着这脚步声散开了一点,呼吸终于顺畅了些。

池劲锋打开柜子,取出那个半旧的小皮箱,开始收拾行李。

衣柜里,除了几套军装,剩下的,全是楚佳雪给他置办的行头。

驼色的毛呢大衣,加厚绒的西装裤。

她似乎,真的曾用心经营过这个家,经营过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讽刺的是,无论楚佳雪送他什么,许逸杰那里,总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到现在,池劲锋已经分不清,

她送他这些东西,究竟是出于爱,

还是仅仅为了给许逸杰那份,打个掩护……

最后,他几乎什么也没装。

听说昆明四季如春,他只收拾了几件春秋穿的军装。

第二天,腊月二十七。

年味已经浓了起来,不少单位提前放了假,大院里家家户户贴上了春联,挂起了红灯笼和红旗。

只有楚家,依旧冷冷清清,窗上光秃秃的,没有半点过年该有的热气。

池劲锋一大清早就带着闪电去了训犬基地。

他得给闪电开一张允许上火车的证明,再准备些路上吃的干粮。

刚到基地,主任就找了过来,交给他一个任务。

“你代表基地,去军医院慰问一下你姐夫,”主任说,“人毕竟是在咱们基地出的事。”

池劲锋牵着闪电,面露难色。

他心里想着,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许逸杰、楚佳雪有任何交集。

主任显然听说了些风声,眉头拧得紧紧的:

“说到底,这事跟你脱不了干系,于公于私,你都该去看看。”

他语气加重:“这是命令。”

池劲锋明白主任的用意,心头微暖。

他挺直脊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把闪电留在基地,他又特意去供销社买了罐麦乳精,这才往医院走去。

没想到,刚走到病房门口,他就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血液都凉了。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见——

许逸杰满脸潮红地躺在病床上,牙关紧咬,神情羞赧。

楚佳雪正拿着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大腿之间的污秽。

她紧闭着眼,不敢看他,只是反复地、机械地擦洗着。

许逸杰身体微微发抖,发出一声压抑的嘤咛:“佳雪……可,可以了,已经干净了……”

楚佳雪像是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视线,不偏不倚,撞上了门外僵立的池劲锋。

这一刻,池劲锋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原来,她真的什么都愿意为许逸杰做。

痛苦、失望、死心……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掠过,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他攥紧指尖,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推门走了进去。

把麦乳精放在床头柜上,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代表基地来看望许逸杰同志,任务完成,我回去复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自始至终,没看楚佳雪一眼。

楚佳雪脸色“唰”地白了,她不顾许逸杰虚弱的阻拦,追了出去。

匆忙间,搪瓷盆被带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她在医院外漫天的大雪中,拉住了池劲锋的胳膊。

一向冷静自持的她,此刻慌得语无伦次:

“你听我解释,快过年了,医院人手不够,我找不到护工,才帮姐夫擦一下……”

她急急地补充,声音发颤:“医生说,如果不清理干净,那里很容易感染……”

心已经痛得麻木。

池劲锋扯了扯苍白的嘴角,异常平静:

“我说过了,楚团长,不用跟我解释。”

他的神情平淡得近乎木然。

楚佳雪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间飞速流逝。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医院大厅里传来护士急促的喊声:“不好了!203的病人晕过去了!”

203,正是许逸杰的病房。

楚佳雪表情一僵,到嘴边的话瞬间变了。

她焦急地看着池劲锋:“劲锋,你等等我,晚上回家,我再跟你解释清楚!”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跑回了医院。

池劲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里。

上辈子,他看过太多次她的背影。

每次她出任务,他都这样看着,心里装满祈祷和牵挂。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马克思、列宁、毛主席的著作读过无数遍。

可那时候,他还是会在心里,把诸天神佛都求一遍,保佑她平安归来。

他那时不知道,他在牵挂她的时候,她的心里,装着的却是姐夫许逸杰。

也许是风雪太大,迷了眼睛。

池劲锋抬手,抹去脸上冰凉的湿意,收回目光。

他一步一步,离开医院,走向了民政局。

去结束这场,从他重生回来,仅仅维持了一年的婚姻。

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池劲锋心情复杂地赶回基地接闪电。

刚踏进犬舍,一个战友就皱着眉迎了上来。

语气里带着埋怨:“劲锋!要不是领导说漏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偷偷溜走?”

前世今生,池劲锋都不擅长告别。他扯出一个有些伤感的笑:“我怕……怕大家难受。”

话没说完,战友已经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怕啥!这一走,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大家伙儿商量好了,给你整个欢送会!”

池劲锋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战友簇拥着往食堂推去。

一进食堂,满眼都是熟悉的绿色军装。认识的,不太熟的,基地里的战友几乎都到了。

有人热络地拉着他,把他按到人群中间:“劲锋,来,跟大伙儿再吃顿饭!”

众人围坐在一起,食堂里顿时热闹起来。

“记得刚入伍那会儿,咱们啥都不懂,闹了不少笑话。”

一个战友笑着说。

另一个立刻接话:“可不是嘛,第一次执行任务,我紧张得手直抖。”

第4章

食堂里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不知道谁先提起了过年回家的事,几个老兵的眼圈开始泛红。

「去年这时候,我妈还给我包了酸菜馅饺子……」有人低声说。

「我也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另一个战友跟着说。

声音越来越低,有人开始抹眼睛。

池劲锋鼻子一酸,赶紧站起来摆手:「我……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先回去了。」

战友们都是生死兄弟,一听就懂了他的意思,没人拦他。

可闪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屁股死死贴在地上,不肯动。

池劲锋轻轻拉了拉绳子,低声哄:「闪电,乖,咱们走。」

突然一声「起立」响起,所有战友齐刷刷站起来,右臂高举,向他敬礼。

池劲锋看着那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心口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只有楚佳雪一个家人。

现在才明白,不是的。

他还有这帮兄弟,有部队,有信仰。他从来都不孤单。

他狠狠抹了把眼睛,郑重地回了一个礼。

然后牵着闪电,一步一步走出食堂。

刚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劲锋同志,到云南后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回来看看,基地永远是你家!」

池劲锋不敢回头,大步往前走。

外面的风雪呼呼刮着,刺骨地冷。

可他的心,却是暖的。

回到楚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没开灯,楚佳雪还没回来。

池劲锋走进房间,拉开存钱的抽屉。

抽屉发出「嘎吱」一声响。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十二张存款单,都是他从津贴里省下来的。

数了数,一共二百四十块。

而楚佳雪的津贴,早就偷偷给了许逸杰。

他捏着那叠薄薄的单子,犹豫了一会儿,分成两份。

「多的这份留给楚佳雪,就当是这一年的房租和伙食费。」

他把剩下的存款单、全国粮票、肉票,还有两张工业券,小心收进行李。

收拾妥当,他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等楚佳雪回来。

「她说今天会回来解释,我也该和她真正告别了。」

可他一夜没合眼,楚佳雪始终没出现。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过小年。

天刚亮,军属大院就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欢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池劲锋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热闹,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梅花表,指针指向十点。

下午三点的火车。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出家属院。

来到门卫岗,他借了电话,拨通医院号码:「佳雪,你回来一趟。」

十一点,池劲锋刚把做好的午饭端上桌,楚佳雪就回来了。

一进门看见闪电,她愣了一下:「闪电怎么在这儿?」

但看到满桌的菜,她又松了口气。

快步走到池劲锋身边,拉住他的手:「劲锋,闪电吓唬姐夫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池劲锋看着她,心如死灰。

前世的种种,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彻底寒心。

他平静地说:「佳雪,我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说着,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楚佳雪盯着那个信封,心口猛地一跳。

她匆忙打断他:「姐夫还在住院呢,我们的事之后再说吧。」

又补充道:「之前不是说好小年带你去泡温泉吗?等忙完这一阵,我一定带你去。」

池劲锋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这个约定。

他轻轻笑了:「佳雪,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楚佳雪没来由地抗拒:「那就先别说了!」

她甚至不敢看那个信封,慌乱地站起来:「今天是大姐的忌日,每年今天我都要陪着姐夫。有什么话等过完年再说。」

说完,她避开池劲锋的目光,匆匆离开。

池劲锋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眼底发涩。

「楚佳雪,我要跟你说的,就是我们没有以后了。」

他又轻声喃喃:「也没关系,等你回来的时候,也会看见的。」

信封里是他送给楚佳雪的新年礼物。

是他们的离婚证,和他留给她的存款单。

池劲锋把信封压在桌子上,一个人吃完了这顿诀别的饭。

洗完碗,他拎起小皮箱,揉了揉闪电的头:

「闪电,以后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啦!」

闪电尾巴摇得欢快,嗷呜嗷呜地应和。

池劲锋长长舒了口气,牵着闪电走出院子。

家属院外,穿着红棉袄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闹。

欢笑声顺着街道飘过来。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楚家的方向。

轻轻说了声:「新年快乐,楚佳雪。」

祝福被孩子们的欢笑声淹没。

在这阖家团圆的氛围里,他牵着闪电,为了信仰,奔赴云南。

他没有再回头。

此后,岁岁年年,年年如新,再无楚佳雪。

楚佳雪离开家属院时,心里就开始发慌。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心脏里被硬生生抽走。

她加快脚步,一心只想快点把许逸杰接回家过年。

好不容易把人接回来,一进门,她却愣住了。

屋里冷冷清清,没有半点人气。

「……劲锋?」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她慢慢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

不安像小虫子一样在心口乱爬。

手微微发抖,她缓缓打开信封。

一个小绿本掉了出来——

离婚证。

三个字格外刺眼。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佳雪,怎么了?」许逸杰赶过来,看到那本离婚证,结结巴巴地说:「他就是闹脾气了。你看隔壁那对夫妻,不也分分合合嘛。」

楚佳雪努力压下心里的慌乱,走进卧室。

池劲锋的东西都不见了。

但她不愿多想,安慰自己:他那么爱我,这只是做做样子,吓唬我而已。

坐回桌前,她给许逸杰吃定心丸:「没事姐夫,他应该是去住单位宿舍了。马上过年了,我去接他,哄哄就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

不过,她依然坚信池劲锋不会离开。

许逸杰做好了饭,满桌菜色香味俱全。

楚佳雪盯着那盘糖醋鱼,迟迟不下筷子。

要是池劲锋在,一定会很喜欢吃这鱼的。

许逸杰夹了一大块鱼肚子肉放在她碗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佳雪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筷子。

总觉得许逸杰做的饭菜,味道变了。

还不到九点,她就躺上床。

可直到太阳升起,她都没睡着。

在家怎么都坐不住,索性不等了。

大过年的,她毅然出门,要去接池劲锋回家。

军车颠簸前行,她还美滋滋地想:池劲锋见到我,一定会很开心。

车在训犬基地门前停下。

楚佳雪礼貌地对站岗的战士说:「同志,我找你们单位的池劲锋。」

站岗的战士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同志,我刚来,不太熟悉情况。你知道他在哪个组吗?我帮你联系一下。」

楚佳雪张了张嘴,却说不上来。

她从来没问过池劲锋工作上的事,池劲锋也从不主动提。

站岗的战士皱了皱眉:「这样就难办了,外人不能随意入内。」

楚佳雪慌忙翻出军人证件,这才被放行。

基地里,大红灯笼高高挂,满是过年的气氛。

她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池劲锋。

看到一个路过的战士,她急忙上前:「请问,你知道池劲锋同志在哪吗?」

对方想了想,摇摇头,指向南边的办公室:

「你去那边问问领导吧,是不是给安排外出了?」

第5章

通常来说,军犬训导员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作训场上,能出门的机会不多。

楚佳雪一路小跑赶到作训场,目光扫过每个角落,就是没看见池劲锋的人影。

那扇红木漆门紧紧关着,一把生锈的铁锁沉沉挂在锁栓上,四周静得发冷。

她又转身去找池劲锋的领导,可办公室也空荡荡的。

楚佳雪没打算放弃,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眼神像钉在门上一样,今天非等出一个答案不可。

冬天的风刮得呼呼响,吹在脸上像刀割。她一动不动站了三个小时,手脚都冻得发麻。

终于,领导夹着一沓文件匆匆走回来。

他推了推眼镜,眯眼看清门口的人,脸上掠过一丝意外:“楚团长?这么冷的天,快进来坐。”

楚佳雪脚像长在了地上,一动没动,声音绷得紧紧的:“不麻烦了,领导,我就想问池劲锋同志在哪。”

领导把锁头摘下来,挂到旁边的钉子上,一脸疑惑:“池劲锋?”

他顿了顿,接着说:“他主动申请调去云南基地了,这事你不知道?”

明明是寒冬腊月,楚佳雪背上却渗出一层细汗。

她浑身燥热,一把扯下军棉衣攥在手里,心里乱成一团麻。

原来他一声不响就走了。那本离婚证,不是赌气,是当真了。

开车回去时,她眼神发直,好几次差点错过路口。

回到家,客厅的灯亮得晃眼。

她没像往常那样大声说话,只是默默坐到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茶几出神。

许逸杰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过来,轻轻放在她面前。

他挤出笑,试着转移话题:“佳雪,我今天试了个新菜,晚上你尝尝。”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油烟味很快飘出来,呛得他直揉眼睛。

米饭的香气慢慢弥漫开。

他把筷子整齐摆好,提高声音喊:“佳雪,吃饭了。”

叫了几遍,楚佳雪像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

许逸杰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坐到她旁边,不再催促。

他低声问:“有劲锋的消息了?是他不愿意回来?”

听到“池劲锋”三个字,楚佳雪眼皮缓缓抬起,声音沙哑:“他走了,调去云南了。”

许逸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工作调动很正常,过阵子就调回来了。”

楚佳雪脸色更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压在心口——她觉得,池劲锋不会再回来了。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剩一片灰。

她站起身,看也没看桌上的菜,只说:“姐夫,我打算跟军区请一个月假,出趟远门。”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说完转身回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许逸杰其实早就猜到了,池劲锋这次是认真的。

他还是放心不下楚佳雪,在他眼里,她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他留了一部分菜温在锅里,轻声对着门说:“佳雪,菜在厨房,我回屋了。”

他低着头走回自己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许逸杰心里清楚,他不该插在楚佳雪和池劲锋中间。

可自从楚安宁牺牲后,他就觉得自己没家了。

好几次撑不下去的时候,

他只想有个人在身边。

偌大的家属院里,

最像楚安宁的,只有楚佳雪。

第6章

第二天一早,

楚佳雪顶着一对乌青的黑眼圈出了门,

那颜色深得像墨汁晕开,

清清楚楚写着她这几天的煎熬。

她快步走进军区,把请假申请递上去。

“领导,我有重要的事,想请个假。”

领导看了她一眼,点头批准:“行,注意安全。”

赶到车站,

她眼神坚定地买了最近一班去云南的火车票。

心里一遍遍重复:“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他回来。”

候车室角落里,

一对夫妻正吵得不可开交。

妻子指着丈夫的鼻子:“你妹妹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丈夫脸涨得通红:“她是我妹,我能不管吗!”

楚佳雪看了半晌,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

她快步走上前:“两位同志,别为小事伤了感情。”

那妇女本来气势汹汹,

一见楚佳雪一身军装,语气立刻软了下来:

“解放军同志,你来评评理。”

她站到楚佳雪身边,气呼呼地瞪着丈夫:

“他妹妹在俺家住了一年,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一吵架他就不分青红皂白护着妹妹,这像话吗?”

妇女的嗓门震得楚佳雪耳朵发嗡。

楚佳雪耐心劝道:“同志,咱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顺了,才有余力帮别人。”

她好说歹说劝了半天,

丈夫挠挠头:“老婆,是我不对。”

妻子也消了气:“行吧,看在解放军同志的面上,不跟你计较了。”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可楚佳雪对自己说的那些道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知为什么,

看着车站里成双成对的夫妻,

她眼前总浮现出池劲锋的样子。

上了火车,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

像漫天的白羽毛轻轻飘落。

楚佳雪望着窗外,想起他们刚结婚那个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

窗外的风像野兽一样嚎叫,

拍得窗户哐哐响。

楚佳雪翻来覆去睡不着,

悄悄爬起来。

池劲锋睡觉很轻,

一点动静就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带着睡意:“睡不着?”

清冷的月光照在楚佳雪脸上,

她望着窗外轻声说:“嗯,最近事多,有点失眠。”

那本来是她随口找的借口。

第二天池劲锋就去给她抓了安神的汤药。

她下班回家时,

池劲锋已经在厨房煎了好久的药。

满屋子都是草药的香气,

让她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那时的池劲锋那么在意她,

她怎么也不信他会这样一走了之。

“同志,借过一下,里面是我的位置。”

乘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赶紧侧身让出过道。

楚佳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火车上熬过这两天的。

每次看到哪个背影像池劲锋,

她的心就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下。

“前方到站临沧市,祝各位旅客旅途愉快。”

广播响起,

楚佳雪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跟着人群下车。

云南训犬基地就在边境附近的临沧市。

这里的条件比起内地,

艰苦得多,也危险得多。

也许因为地处南方,这里从不下雪。

楚佳雪踩着沙土路,

边走边问:“请问训犬基地怎么走?”

路人给她指了方向:“往前走到头,拐个弯就是。”

她一路打听才找到基地。

这里的规模比老家那边小很多,

条件也简陋不少。

基地门口挂着几盏旧灯笼,灯笼纸已经泛黄,边角破损,在风里轻轻摇晃,显得格外寂寥。

门上贴的福字褪了色,仔细看,还是去年贴的。

楚佳雪整了整笔挺的军装,走到门前,礼貌地出示证件。

但还是被门卫拦了下来。

门卫接过证件看了看,又打量她几眼,把证件递回来,语气坚决:“不好意思,没接到通知,您不能进。”

楚佳雪耐着性子,脸上带着笑:“同志,我不是来视察的,我是来找人的。”

门卫斜了她一眼,语气不屑:“找人?那更不行了,基地有规定。”

楚佳雪无奈地皱皱眉,只好站在大门外,踮脚朝里张望,盼着池劲锋的身影能偶然出现。

太阳慢慢西沉,天边铺开一片绚烂的晚霞。

门卫开始换班。

夜里的温度骤降,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楚佳雪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姿笔挺得像棵松树。

嘴唇冻得发紫,她依然没有离开。

一夜过去,晨光洒进基地。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出来,看见楚佳雪,关切地问:“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第7章

楚佳雪心尖猛地一颤,声音里像是裹了冰碴。她急忙开口:“领导,我来找人——基地有没有一位叫池劲锋的同志?”

她将证件递过去。

领导接过来扫了一眼,转头对门卫挥挥手:“快请这位同志进来。”

他笑着向楚佳雪解释:“楚团长,您多担待。前阵子有坏人混进来给军犬投毒,不得不谨慎。”

楚佳雪摆摆手:“理解,应该的。”

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坐下。

领导朝旁边的同志示意:“去叫池劲锋来。”

池劲锋正在训练场,全神贯注地引导闪电过独木桥。

他目光紧锁,声音洪亮:“闪电,稳住,对,就这样!”

闪电稳稳走过,他立刻从腰包里掏出奖励,笑着摸摸它的头:“好样的。”

同事远远喊他:“池同志!办公室有人找!”

他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闪电跟在后面,发出呜呜的低鸣。

他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放得很轻:“乖,我很快回来。”

来到新基地后,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工作。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经历过什么。

隔着办公室窗户,他瞥见楚佳雪的侧影。

手搭在门把上,指节微微发白。他深吸两口气,才推门进去。

“领导,您找我?”

他站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没看楚佳雪一眼。

领导笑着打量他——他衣服上还沾着几缕狗毛。

“劲锋啊,这位是华北军队的楚团长,你们……什么关系?”

“前妻。”

池劲锋吐出这两个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紧。

楚佳雪脸色瞬间变了,各种情绪翻涌。她快步上前拉住他胳膊:“我们出去说。”

两人走到一片安静的角落。

楚佳雪张了张嘴,话却卡在喉咙里。

池劲锋先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走?”

她脚步顿住,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

她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本离婚证。鲜红的封皮,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池劲锋先盯着那本证,然后抬起眼,直视她。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需要我解释?”

楚佳雪嘴角轻轻抽动,眼神慌乱。

池劲锋只想让她快点离开。他提高声音:“况且,你和姐夫感情不是很好吗?还来找我做什么?”

楚佳雪脸一下子红了,急急辩解:“那是我姐夫!我能和他有什么?你以为我们怎么了?”

池劲锋只是冷笑:“你做的还少吗?”

说完,他转身就走。

楚佳雪紧跟在后面,一步不落,嘴里不停解释:

“那天我回家,看见许逸杰和别的女人拉扯。”

“没过多久,他就和那女人……”

街坊议论纷纷,脏水往她身上泼,她都沉默着,为了姐夫的名声。

她本想等风波过去再解释,却差点再没机会。

可池劲锋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上一世婚后的一次争吵——因为楚佳雪弄丢了他的日记本。

他大发雷霆,她不停道歉。

他还是气得跑了出去,楚佳雪默默跟在后面。

那时和现在一样沉默,但池劲锋知道不一样。

至少那时候,她心里只有他。

回到训练场,闪电摇着尾巴欢快地跑过来。

看到它,池劲锋心里才踏实了点。

他打开铁丝网门,语气生硬:“我要工作了,你走吧。”

楚佳雪伸手挡住门框,声音软下来:“别闹了,快过年了,我们该一起过。”

池劲锋听出她话里的妥协。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他绝不会再心软。

“是不是我所有的行为,在你眼里都是胡闹?”

“你从来不知道你错在哪,你觉得你做的都是理所应当。”

他说完,感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一些。

楚佳雪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

见他态度坚决,她声音不由提高:

“我……我知道有些事我做得不好。”

她眼眶泛红,带着哭腔,“可你也不能一声不响就走啊!”

“那是我姐夫,我跟他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池劲锋只觉得尴尬,眼睛不住瞟向四周,生怕引来围观。

他皱着眉,拉住她胳膊:“回宿舍说。”

宿舍里没人。池劲锋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

楚佳雪拘谨地坐在床边,手指绞着衣角。

池劲锋语气很冲:“你能不能别把这些事闹得人尽皆知?”

“劲锋,你听我解释……”

她突然用力拉他胳膊。

池劲锋没防备,一个踉跄跌坐在床上。

他又惊又怒,眼眶瞬间红了,转身吼道:“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楚佳雪就扑了过来。

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而来,池劲锋全身僵硬。

她的唇贴近他耳边,气息滚烫:“劲锋……我知道错了……”

冰凉的手从他衣摆下探入,贴上他小腹。

第8章

那冰冷的触感让池劲锋一个激灵,猛地清醒。

他满脸通红,用力推开她,眼睛瞪得滚圆:“你干什么!出去!”

楚佳雪脸上掠过一丝扫兴,但还是起身,慢慢走出宿舍。

她在门外等了很久,池劲锋才沉着脸出来。

他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前走。

楚佳雪犹豫一下,还是默默跟上。

到了训练场,池劲锋四处张望,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毛茸身影。

他心里一沉,大声喊:“闪电!”

声音在空旷场地上回荡,没有回应。

整个基地,就数闪电最听话,别人叫它都会跑过来。

池劲锋目光扫过没关严的铁丝网门,猛地瞪向楚佳雪。

一个念头闪过:闪电可能跑了出去。

他们离开时,门没关好。

池劲锋斜盯着她,牙关紧咬:“闪电要是出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曾经,他看着媳妇和别人牵扯,没哭。

离婚后独自离开熟悉的城市,也没落泪。

可现在,他怎么也压不住眼眶的酸涩。

上辈子积攒的委屈,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眼泪大颗砸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土。

楚佳雪慌了手脚,站在一旁无措地说:“劲锋,闪电不会有事的,它是军犬,聪明得很。”

池劲锋抽了抽鼻子,几秒内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把网门关紧:“我先在基地里找找。”

每喊一声“闪电”,楚佳雪也在旁边跟着重复。

第9章

天刚蒙蒙亮,他就开始找,一直找到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

池劲锋心里不踏实,来来回回又兜了好几圈,可四下里静悄悄的,哪有闪电的影子。

汗珠顺着他额头往下滚,后背的衣裳也洇湿了一片,他嗓子发干,还是对楚佳雪说:“你先回去,我这儿还有事。”

楚佳雪向来没听过他的,这次也一样。

她几步抢到他跟前,猛地转身,直接拦住了去路。

眉头拧着,眼里全是忧色,她问:“你是不是要出去找它?”

池劲锋叹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你要拦我?那是我的作战伙伴,你会丢下你的战友不管吗?”

楚佳雪“啧”了一声,嘴唇微微撅起,有些恼:“你心里就这么想我?”

池劲锋胸口堵得慌,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是她不让闪电进屋,也是她坚持要开除闪电的军籍。

可下一刻,她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点恳切:“这儿离边境太近了,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陪你一起找。”

池劲锋心想,多个人总多份力,就没再推辞。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夜色像墨一样泼满了大地。

楚佳雪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早已嘶哑的喊声,心里一阵发紧。

她暗想,这要是过年期间病倒了,一年开头都不吉利。

她赶紧上前说:“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再往前找找。”

池劲锋没吭声,慢慢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呼唤“闪电”的声音在夜风里飘散,越来越轻。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脱下鞋一看,脚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亮晶晶的。

可这点皮肉之苦,远比不上心里的涩。

他其实早就习惯了。上一世,临死前他才看明白所有事。

所以这一世重来,楚佳雪现在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补不回上一世留在他心口的那道深痕。

就在这时,附近巷子里忽然传来几声狗的低鸣,混在呼啸的风里,听得不真切。

池劲锋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朝巷口挪。

巷子里有几个年轻人,正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见他越走越近,最后面的那个朝带头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侧开身子,池劲锋终于看清了巷子尽头——

闪电瘫在那儿,身下一大滩暗红的血迹。

池劲锋眼睛瞬间红了,吼出声:“你们干什么!”

他推开人冲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把闪电抱进怀里,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带头那人手里拎着木棍,突然指向他,恶狠狠道:“没你事,识相的就滚!”

这回他换了普通话,字字带着戾气。

就在这时,池劲锋指尖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是闪电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

池劲锋猛地抬头,眼神像被激怒的野兽,死死瞪着那伙人。

闪电还没成年,面对这些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这眼神彻底激怒了对方。

一个青年转着手里的棍子,嗤笑:“你跟那死狗一个德性,都是倔种。”

棍子眼看就要挥下来,池劲锋下意识收紧手臂,把闪电牢牢护在怀里。

突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池劲锋!”

喊声传来,那伙人动作一顿,纷纷回头。

楚佳雪快步走来,袖子往上挽着,脸上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也许是她身上的军装和肩章起了作用,带头那人“啧”了一声,不甘心地瞥了眼闪电,摆摆手:“走了走了,当官的来了,惹不起。”

那伙人还没完全走出巷子,楚佳雪就急急跑到池劲锋身边。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只是个训导员,哪儿经历过这种场面。

池劲锋轻轻抚摸着闪电的毛发,指尖小心擦去它嘴角的血迹,声音发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楚佳雪歪了歪头,努力去看闪电的状况,解释道:“我怕你出事,找了一圈就往回赶,正好路过巷口。”

其实她也不知道里面是谁,只是看见情形不对,他的名字就脱口而出。

池劲锋定了定神,手在闪电身上轻轻按过每一处关节。

还好,骨头没事,只是皮外伤。

养一阵子,还能继续做军犬。

回去的路上,楚佳雪看他抱着吃力,伸手想接过来:“我帮你抱会儿吧。”

池劲锋侧身避开了。

他低声说:“今天……谢谢你。”

楚佳雪眉眼一舒,目光定定看着他:“你原谅我了?”

池劲锋想也没想:“没有。”

他又补了一句:“你再问多少遍,答案都一样。”

他知道撵不走她。她这人太倔,认准的事谁也拉不回,除非她自己撞了南墙。

夜风吹过,干枯的树叶沙沙作响。

白天看着敞亮的大路,这会儿显得阴森森的。

到了基地门口,楚佳雪问:“你住哪儿?宿舍吗?”

池劲锋点点头。

她指指后面的招待所:“我离得不远,有事就来找我。”

池劲锋心里嘀咕:有事找你?你不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第10章

第二天,闪电跑丢的事就传到了领导那儿。

领导全区通报批评了池劲锋,还发了一份报告。

报告上说,闪电性格不稳定、好奇心过重、服从性不达标,不符合军犬标准。

池劲锋拿到报告时,楚佳雪来了。

她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铝饭盒,递过来。

池劲锋接过,饭盒还是温的。

楚佳雪喉头动了动,说:“我做了糖醋鱼,给你尝尝。”

池劲锋一下子想起“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那句话。

要不是她姐姐去世后她要照顾许逸杰,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碰锅铲。

可现在,她却用这个来求他原谅。

池劲锋问:“招待所还能做饭?”

饭盒扣得紧,他费了点劲才打开。

他本来不想接,可浪费粮食是罪过。

楚佳雪摩挲着手指上那道刀划的口子,低声说:“我找旁边居民家借的厨房。”

池劲锋忽然说:“今天通知下来了,闪电不符合军犬标准。”

楚佳雪顺着问:“为什么?”

池劲锋随手拨了拨额前凌乱的头发,语气随意:“因为你放走了它。军犬的服从性和好奇心,都有严格标准。”

其实,他是故意的。

他想,要是能让她内疚,也许就能逼她回去。

果然,楚佳雪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拿着饭盒回去,气呼呼地把里面的鱼分给了同事。

随后,他把饭盒仔细洗干净,轻轻放在门卫窗口。

闪电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不能做军犬了?

它表现出的天赋,是池劲锋这么多年见过的独一份。

那灵动的眼神,敏捷的身手,都让他惊叹。

这样的好苗子要是被判定不合格,那是基地的损失。

他越想越气,猛地一拍大腿,做了决定。

第二天,基地领导办公室。

池劲锋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领导,我想再给闪电一次机会。”

他语气坚定:“我保证,不会让基地失望。”

领导一巴掌拍在桌上,厉声问:“你知道我们训出来的军犬是干什么的吗?”

池劲锋低着头,盯着地上掉漆的老旧地板,拼接缝里积满了灰。

他小声答:“缉毒,救援,防爆。”

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领导瞪着眼:“你给它一次机会?它要是出问题,会给前线同志机会吗?”

领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非把他骂醒不可。

池劲锋头垂得更低,耳根微微发红:“对不起领导,是我莽撞了。”

他转身要走,领导又叫住他。

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叮嘱:“一会儿从别人那儿分一条军犬给你。除夕前有汇报,上面的领导都要来检查。”

第11章

领导器重他,毕竟是从北京基地调来的,训犬经验没得说。

池劲锋一听就懂了领导的意思,站直了身子,声音很稳:“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门轻轻合上,他心里却像被什么扯着,放不下闪电。

他和闪电的感情,像是积了两辈子。他总说,不把感情投进去,训不出好军犬。

回作训场的路上,楚佳雪就站在那扇铁丝网门旁边,一动不动地等着。

“我想清楚了。”

她开口很急。

池劲锋一愣,没接上话,只硬邦邦地回:“别再打扰我工作了。”

他心里那点怨,又深了一层。

要不是她出现,闪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楚佳雪没松手,反而拽住他袖口,攥得死紧。

池劲锋使劲挣了挣,没甩开。

她声音带着哭腔:“你听我说,我昨天想了一整夜。”

“是我对不起你,把咱们的日子搅得一团糟。”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调回华北吧,我肯定好好弥补你。”

她伏在那儿说了很多,可池劲锋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

像是老天都在帮他,叫他别回头。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释然:“太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自从大姐走了,楚佳雪就变了。

池劲锋不是没劝过,一次一次,想把她拉回来。

前年华北那场大雪,下得邪乎。

他把家属院的钥匙弄丢了,进不了门。

一路低着头往回找,眼睛在雪地里来回扫。

什么都没有,钥匙早被雪埋透了。

他缩在房檐底下,看着雪一层层堆起来,风刮得脸生疼,冻得直哆嗦。

直到深夜,才看见许逸杰扶着楚佳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她浑身酒气,熏得人发晕。

那天她提干了,成了团长。

高兴,带着亲朋好友去高档餐厅庆祝了一顿。

可池劲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像这样被她忽略的事,太多太多了。

多到他有时候都记混了。

凭什么她现在轻飘飘一句“错了”,他就得原谅?

“要不是你,我的生活不会变成这样。”

池劲锋板着脸,话一句比一句冷。

楚佳雪站在对面,他心里想,对她,他没什么可愧疚的。

她在原地踱了几步,停住,眼睛直直望着他。

“我就是忍不住想来找你,不想你一个人过年。”

池劲锋只觉得一阵烦。

她什么时候忍不住找过他?

以前他提一句想去军区看她,都能被她冷落好几天。

他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都是她给的。

现在装深情,在这儿忏悔,真让人难受。

“没有你,我过得挺好。”

他冷冷说完,转身进了场。

网门被他用力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我要准备成果汇报,最近别来烦我。”

那之后几天,池劲锋确实忙得脚不沾地。

白天训犬、排项目,晚上守着还没痊愈的闪电,眼皮都不敢合。

怕它再出什么事。

也许是他那些难听的话起了作用,楚佳雪真没再来。

他心里却更乱了。

既不想看闪电带着伤,又私心不希望它好太快。

没通过考核的军犬,最后都会被普通家庭领养。

池劲锋不想闪电那样——本该是军犬的命,后半生却被铁链拴在院子里,见人就叫两声。

他连夜写了认领申请。

他决定自己养闪电。

他去找领导,语气诚恳:“我住宿舍,能不能把闪电养在作训场里?”

领导居然破天荒同意了。

连闪电听了消息,精神都好像好了点。

可池劲锋心里还是放不下。

夜深人静时,他常偷偷带闪电去训练。

汇报演出那天,池劲锋在台下一眼就看见楚佳雪——坐在领导席里。

也许这场汇报和华北有关,正好她在,就来了。

他正牵着其它犬做准备,楚佳雪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

她凑近他耳边,轻轻说:“加油。”

池劲锋心里一紧: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避嫌?

这次汇报带着评奖,军犬也有份。

过程中,池劲锋没让领导失望,拿了第一。

结束后大家都去食堂聚餐,他没去,一个人站在自己搭的展台前发呆。

不知怎么,他把伤还没全好的闪电带了过来。

一人一狗站在空荡荡的展台上,没有观众,也没有评委,他就想给闪电一个表现的机会。

像一场只放给他自己看的电影。

闪电依着他的指令,跑、跳、停、卧,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展台后面忽然传来掌声,一下,又一下,清脆得很。

“劲锋,我看你没去食堂,就过来看看。”

楚佳雪从另一边轻步走上展台。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伸手想摸闪电。

闪电却突然龇牙,一口咬在她手上。

池劲锋声音一扬:“闪电!”

闪电立刻松口。

楚佳雪手背上,清晰地印着狗的牙印。

浅的地方发紫,深的地方渗出血珠。

池劲锋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闪电干的。

军犬主动攻击人,这是大忌。

他眉头拧紧,心里一团乱:“怎么会这样?”

“要是以后还不听指令,非出大事不可。”

他看向她的手,语气软下来:“你没事吧?还是去卫生所打针疫苗保险点。”

楚佳雪疼得皱眉,却摇头:“不用,小伤。”

眼神很坚定,全是信任。

池劲锋低头看闪电,它现在温顺得很,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看过的一篇报道:狗能感知主人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我?”

他赶紧从腰包里掏出双氧水,小心倒在她伤口上。

泡沫顺着她手指骨节往下流。

他抬头看她的表情——她不但没喊疼,反而眼里带着笑望着他。

楚佳雪心想:他还是关心我的。

池劲锋却记得领导说过:“别拿同志的性命去赌概率。”

他语气严肃:“不行,你得去卫生所看看。”

他态度强硬,楚佳雪只好依了。

卫生所窗户上贴着红窗花,“年年有余”四个字挺喜庆。

可里面穿白大褂的同志,表情却不轻松。

同志看了看她血淋淋的手,抿嘴说:“小姑娘,这伤口可能会留疤。”

池劲锋见她没反应,以为她不在意,心里稍微好受点。

楚佳雪却眼神发直,望着空中某处。

池劲锋刚才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像在做梦。

她想起刚认识他那年,华北流感严重。

她整天在外跑,没躲过,也中了招。

不想去医院添乱,就在家随便吃点药。

结果三天过去,病没好,还发起高烧。

正好池劲锋来找她,她硬撑着说:“你快走吧。”

他却不肯。

“不行,我带你去看病。”

他语气很急。

可医院早就人满为患。

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弄到药,带回家属院。

配药时,他手抖得厉害。

小声嘀咕:“我从没给别人打过针,这怎么办……”

楚佳雪看出他紧张,想让他放松点。

第12章

“没事啦,你别紧张嘛,你男人我抗折腾着呢。”

池劲锋一下子笑出声。

心想,哪有人像她这样,傻乎乎地信别人。

那时候,他们还是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的恋人。

可现在,两人之间却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回训犬基地的路上,楚佳雪望着池劲锋瘦削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老公……”

那熟悉的称呼又一次撞进耳朵,池劲锋语气瞬间冷下来。

“别这么叫了,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这话像一把刀,捅进楚佳雪心口,还用力拧了一圈。

第13章

她的声音有点发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一共就一个月的假,这中间……还得跨个年。」

池劲锋没作声,心里却默默算起楚佳雪来的天数。

还没等他数清楚,她又开口了,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等不到元宵,我就得走了。下次……下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来看你。」

他胸口那点快要熄灭的火苗,忽然又被这句话挑亮了一点。

——他本来以为,楚佳雪这次来,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可下一秒他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在她心里,哪可能比得过她的工作?

过去那么多次,她都是用工作当理由,一次次推开他。

半夜,池劲锋正睡着,身下的床板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他猛地惊醒——是地震。

推开寝室门,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同事们正有条不紊地往外撤。

所有人都在往作训场走,那里空旷,安全。

「劲锋!你在哪儿?」楚佳雪从人群里挤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扣子都扣错位了。

池劲锋没喊她,只是悄悄走到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我在这儿,没事。」

楚佳雪这才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军外套披在他肩上。

「估计是附近有强震,我们这儿只是震感强。」

池劲锋没接话,心里却清楚:明天一早,省里的命令肯定会到——全员出发,救灾。

震感一停,他就回屋收拾了几件必需品。

又特地去门卫那儿交代:

「叔,我出门这段时间,麻烦您帮我照看闪电。」

都安排妥了,他躺回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天就是除夕。

这个年,注定不一样。

第二天,起床铃提前一小时响了。

全体集合。

领导站在前面讲话,果然——赈灾任务下来了。

他又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主要是安抚大家不能在家过年的情绪。

队伍末尾,楚佳雪一直安静地站着。

等领导宣布解散,她才快步走过来。

「是不是要去灾区?」

池劲锋只「嗯」了一声,不想多说。

她看样子一整晚没回去,就守在这儿,怕他出事。

「我也要去,我是军人,就该去一线。」

「你回去吧,」池劲锋皱起眉,「姐夫一个人在家,这年他怎么过?」

楚佳雪像没听见,眼神纹丝不动。

「我要去救灾,这是我的责任。」

他叹了口气,不再劝,转身就走。

她立刻跑向办公室,急着打电话向军区报备。

出发前,池劲锋走到闪电面前,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头。

闪电盯着他,突然咬住他的裤腿不放,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家要听话,别乱跑,别给人添麻烦。」

他轻声说,又抱了抱它。

「新年快乐,闪电。」

说来也怪,自从那件事之后,闪电就一直散养在作训场,却再也没乱跑过。

池劲锋背好包出来,看见大院里军卡已经整齐排开。

「全体上车,准备出发!」指挥员喊。

他刚调来不久,新配的军犬是别人带的,他没得挑。

偏偏另一只军犬这时候病了。

「这可咋办?」他急得跺脚,赶紧把它送去犬医那儿。

现在,他手头一条能用的搜救犬都没了。

他硬着头皮上了车。

楚佳雪早就坐在车上等他。

车门关上前,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抓挠声。

池劲锋探头看倒车镜——是闪电追来了。

他拉开门,皱眉喊:「闪电,回去!」

闪电后退两步,猛地一跃,跳进他怀里。

「准备出发了!」指挥员又催。

池劲锋还想把它抱下去,楚佳雪使了个眼色,低声说:

「带它去吧,这是个机会。」

他沉默片刻,没再动。

——这不正是他一直等的机会吗?证明闪电能力的机会。

第14章

他们的目的地是个山间小县城。这儿还不是震中最严重的地方,中心区域由省里负责。

这个本该团圆的日子,街上却全是流离失所的人。每一张脸上都写着茫然与绝望。

车开出去不久,池劲锋透过车窗,看见远处夜空炸开的烟花。

绚烂,却和眼前的现实格格不入。

「这烟花……放得真不是时候。」他低声说。

路上,楚佳雪不时看他,语气担忧: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安全。」

池劲锋摇头,「我不需要你保护,有这心,不如多救几个人。」

他无意识地来回搓着背包带,手心里全是汗。

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一想到那些被埋在废墟下的人,他那点紧张,根本不值一提。

闪电一直用鼻子拱他的手,嘤嘤地哼着。

池劲锋看着它,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你这小家伙,比我还勇敢。」

它都不怕,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背包里翻了翻,掏出四只小狗鞋。

他抓起闪电的爪子,一只一只给它穿上。

搜救犬在这种任务里太重要了。光靠人,在废墟里找幸存者,太难了。

他又从包里摸出提前准备的零食,喂到闪电嘴边。

自从闪电不是军犬之后,它的所有开销,都是池劲锋自己承担。

他那点工资,实在给不了它多好的条件。

车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失控一样,停了好一阵,才重新启动。

越靠近灾区,危险越多。

余震不断,塌楼随处可见。

一不小心,人就可能永远留在这儿。

池劲锋咽了咽口水,转头问楚佳雪:

「你们领导就这么轻易放你来了?」

她眼珠向上看了看,眉头微蹙。

「也不是,军区的支援分几批来,我离得近,就先跟你们一起了。」

池劲锋没再问,心里却五味杂陈。

上一世,每到过年,他都盼着她早点回家。

可她每次回来,总是先去找许逸杰。

他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曾经,是她一次次丢下他,选了许逸杰。

可现在,哪怕是出任务,她都要想办法跟他一路。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也不明白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晚上七点,车终于开到灾区边缘。

再往前,路全被塌下来的建筑堵死了。

空气里飘着血腥味,像人间炼狱。

附近军区的支援比他们早到。

训犬基地的人来,主要是换他们休息。

楚佳雪走到群众中间,轻声安抚:

「大家别慌,排好队,物资每个人都有。」

她一边说,一边把新救出来的伤员安排进临时帐篷。

池劲锋站在物资车旁,接过递下来的食物,一份一份发出去。

楚佳雪不时看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工作。

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15章

忙到深夜十一点半,池劲锋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吃上一口东西。

这一口,就是他的年夜饭。

灾区条件艰苦,能不饿着肚子干活,他已经很知足。

楚佳雪走到闪电身边,把手里的面包掰了一大半,递到它嘴边。

闪电兴奋地舔干净,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那小半块。

楚佳雪满脸疲惫,轻轻叹了口气,把剩下的也丢给它,转身又走向忙碌的人群。

第16章

距离除夕夜过去,只剩不到半小时。

帐篷里的哭声没停过。

有的是伤员疼得忍不住哼唧,有的是失去亲人后撕心裂肺的哀嚎。

地裂的缝隙里,时不时传来受困者微弱的呼救。

可救援资源有限,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有些生命,救不回来。

池劲锋一整夜没合眼,一直守在岗位上。

大年初一早上,楚佳雪想带闪电去执行搜救任务。

她蹲下来,轻声喊:“闪电,过来,我们走了。”

闪电却绕着她转圈,不肯上前。

池劲锋远远唤了一声:“闪电。”

它立刻奔过去,乖乖坐到他脚边。

楚佳雪蹙紧眉头,眼里全是困惑:“它怎么就听你的?”

池劲锋摇摇头。他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基地当初的评估没错——

闪电确实不适合当军犬。

可这些天,它靠着惊人的体力和毅力,救出的幸存者比别的军犬多出两倍还不止。

池劲锋常常看着它,眼眶发热。

明明已经被判定不合格,它却始终记得训练时的每一个指令。

晚上,临时营棚里。

大家围在一起,吃着简陋的救灾餐。

幸存的人们轻声唱起《难忘今宵》。

池劲锋也跟着哼起来,声音不大,却融进了人群里。

楚佳雪远远望着他放松的侧脸,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心里软了一下。

从初一到初五,楚佳雪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找他。

偶尔碰面,也只是像普通同事那样打个招呼,问一句“吃了没”。

池劲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从那段失败的感情里走了出来。

初五中午,楚佳雪难得有片刻空闲。

她坐在石头上,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姐夫最近怎么样了。”

池劲锋正好从她身后经过,听得清清楚楚。

他原本以为,她是放下了许逸杰才来找他。

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他淡淡开口:“惦记的话,结束任务就早点回去看看。”

以前一提许逸杰,他心里就像被什么揪住。

现在不在意了,反倒能平静地把她往别人那儿推。

楚佳雪猛地回头,眼神慌乱,脸上写满尴尬。

她没想到这句自言自语会被他听见。

“劲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池劲锋摆摆手:“不用解释,他是你姐夫,关心是应该的。领导在找你,你快去吧。”

楚佳雪赶紧整理了一下衣领。

虽然不是直属领导,但该有的尊重不能少。

领导的帐篷里,她安静地站着,听新的任务安排。

“你们首长来信,年后你留在云南军区一段时间。”

楚佳雪眼睛一亮:“什么任务?”

“最近有境外部队频繁试探边境,需要你带队驻守一年。”

领导把信递给她。

楚佳雪仔细看了几分钟,抬头问:“我能向基地申请一批军犬支援吗?”

领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她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能和他继续共事,忧的是边境危险,怕他受伤。

可她也清楚,如果这次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初七,灾情逐渐稳定。

突然,废墟深处传来闪电长达三十秒的狂吠。

池劲锋冲过去,看见闪电的鞋底已经磨烂,肉垫血肉模糊。

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枚血印。

他顾不上心疼,仔细搜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楚佳雪闻声赶来:“有什么发现?”

“闪电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我什么都没找到。”

池劲锋皱眉。

他不甘心。

军犬的嗅觉极其敏锐,就算血迹被稀释十几倍,它们也能嗅出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是楚佳雪,示意他让开。

池劲锋侧身让出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踩上废墟,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增加二次坍塌的风险。

楚佳雪走到闪电原先站的位置,一块一块搬开碎石。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打湿了她半边长髮,风一吹,髮丝轻轻晃动。

终于,石头被挪到一边。

底下露出一个跪趴着的女人。

别的幸存者见到光会呼救、会哭,她却一动不动,头也没抬。

两人心里同时一沉。

“同志。”

楚佳雪轻声唤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肩。

冰冷,僵硬。

人早就没了。

她直到最后一刻,都维持着这个保护的姿势。

池劲静立在旁,只觉得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

在天灾面前,人就像草芥。

就算活下来的人,这辈子也逃不出这片阴影。

一群鸟从头顶扑棱飞过。

他眼眶发烫,低声喃喃:“要是我们能再早一点到……”

楚佳雪脸上闪过不甘,却还是压住情绪,轻声安慰:“别自责,我们尽力了。”

池劲锋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闪电,回来休息了。”

闪电却坐在地上,不动。

“闪电!过来!”

他语气重了些。

时间越久,他越觉得闪电的问题严重。

以前它只是不听别人的指令,现在连他的也不听了。

楚佳雪被他这一声喝得肩头一颤。

她一直以为池劲锋没脾气,没想到第一次见他发火,是对闪电。

池劲锋正要上前硬拉,闪电却发出抗拒的狂吠。

吠声在废墟间回荡,一声一声,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干这行。

就在这时——

女人身体下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两人猛地抬头,眼里重新亮起光。

闪电的尾巴也摇了起来。

那哭声像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火种,照亮了前路。

第17章

楚佳雪轻轻推开那个女人。

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头一紧——女人身下是一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

一根钢筋从她背后贯穿,她却始终保持着跪护的姿势,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婴儿的襁褓上沾了几点血迹,小脸却干净白嫩,没沾一点灰。

池劲锋看着闪电,心里一阵愧疚——他不该随便怀疑自己的伙伴。

楚佳雪小心抱起孩子,走向池劲锋。

“给你。”

她轻声说。

池劲锋愣了一下,恍惚地伸手接过。

他僵硬地抱着婴儿,学着记忆中别人的样子,轻轻拍着。

“乖,不怕。”

他低声道,语气像个真正的父亲。

这样的画面,他曾想象过很多次。

他是喜欢孩子的。可上一世,他始终没能有一个。

现在他知道了——楚佳雪做了结扎手术。

怪不得。

那时候,他和楚佳雪的关系微妙,基地同事都看得出来。

“有个孩子就好了,男人有孩子就定心了。”

有人说。

“是啊,日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有人附和。

前世的他,为了要个孩子,拼命努力。

现在回想,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太天真。

他一心扑在楚佳雪身上,明知是错,还不断给自己找理由。

回到营棚,池劲锋把孩子交给其他幸存者。

“照顾好他。”

他嘱咐道。

转身,他又走向废墟深处。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记者耳朵里。

“这值得报道!”

记者激动地说。

第18章

更有甚者,有人不顾安危赶到灾区,就为了做报道、拍几张照片。

没过几天,《新闻报》头版登出了闪电的照片,一时间家喻户晓。

这件事也传到了领导耳朵里。

领导把报纸拍得啪啪响,厉声训斥池劲锋:“你胡闹!让一条普通狗去搜救?你像什么样子!”

“做事之前,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对组织的影响?”

“回去之后,别把它留在基地了。”

领导的话一句一句砸下来,闪电的尾巴一点点耷拉下去,耳朵也贴紧了脑袋。

池劲锋看在眼里,喉咙发紧,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

他带着狗走出营棚,嘴唇褪去了大半血色。

楚佳雪迎上来,轻声问:“怎么了?”

池劲锋别开脸,语气生硬:“没什么。”

她不肯放弃,又追着问:“你就跟我说说嘛。”

他语速越来越快,简单说了情况。

楚佳雪低头盯着地上的砂砾,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我帮你给上级领导写封信吧。”

她突然说。

池劲锋猛地摇头:“我不需要你徇私,你也别拿你那套影响我工作作风。”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她声音软下来,“别意气用事。”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草编的兔子,递过去。

“拿着。”

见他不动,她直接塞进他手里。

“我不是徇私,就是把事实说清楚,给你争取个机会。”

池劲锋心里一阵烦躁。他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忍受她的。

她从不真正尊重他,也从不在意别人想不想要。

她给什么,别人就得收着。

别人想要她不想给的,她要么找尽借口,要么直接发火。

就像她当初软磨硬泡,逼他回到这段婚姻。

就像此刻他根本不想要的那只草兔子。

他心里一阵酸涩,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绞住,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仿佛心底那道旧伤疤,又一次被人狠狠撕开。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楚言澈那张脸。

心里忍不住开始盼——

盼着楚佳雪的假期快点结束,

盼着她不得不无功而返的那一天。

下午,其他地区赶来支援的队伍才陆续到达。

领导宣布,训犬基地的同志可以返回临沧市了。

临走前,不少行动方便的群众围到军车旁,为大家送行。

场面久违地热闹。

池劲锋看着闪电,眼神黯淡。

这次回去,他就得送它走了。

车上,楚佳雪特意和人换了座位,坐到池劲锋旁边。

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华北?是不是快了?”

他低头拨弄着闪电的耳朵,目光扫向窗外狼藉的景色。

“随便问问,你别执着,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楚佳雪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我暂时不回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池劲锋心里像突然掀起一场海啸,信念又一次崩塌。

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声里,压着积攒太久的失望,和一次次希望落空后的无力。

楚佳雪仰头靠在椅背上,说:“我要去边防带队驻守一段时间,你也要去。”

池劲锋呼吸一下子急了,情绪几乎压不住。

他抬高声音:“我?你又不是我领导,凭什么决定我的去向?”

闪电也像是感应到他的情绪,朝楚佳雪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楚佳雪心里一阵翻腾,像吞了全世界最苦的胆。

她强忍着把那苦涩咽了回去。

“不是我决定的,是任务需要。回去你应该就会接到通知。”

她没说的是,是她主动申请让他一起去的。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算说谎。

晚冬的天总是阴沉沉的。

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掠去,天地交界处模糊成一片灰蒙。

池劲锋看着,只觉得恍如隔世。

“叮铃”一声脆响,一个骑自行车的同志与军车擦身而过。

池劲锋忽然想起上一世那辆自行车。

那时许逸杰脚受伤,不能多走路。

楚佳雪就买了一辆飞鸽牌二八大杠。

可许逸杰不会骑。

那天,楚佳雪没来接他。

他在路边等了很久,走回家时,看见她在院里教许逸杰骑车。

他眉头拧紧,目光落在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上。

“你给姐夫买的?”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显得有些尴尬。

楚佳雪耐心解释:“他脚不能走太久,正好我买辆车,以后你也能骑。”

“大姐走得早,要是她还在,见姐夫这样肯定也会买一辆的。”

池劲锋听了,情绪更低落了。

“好,我知道了。”

后来过了几个月,许逸杰在报社找了工作。

那辆自行车,池劲锋从头到尾没碰过。

再后来,他和楚佳雪大吵一架,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

他提出离婚后,楚佳雪像是慌了,保证会送他一辆一样的。

可没过几天,她就忘了。

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的。

第19章

军车在基地门前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池劲锋这才从回忆里惊醒。

天还没黑,他却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同志们陆续去食堂吃晚饭,池劲锋悄悄溜回宿舍。

他打算早点睡。

刚有点睡意,窗户忽然被轻轻敲响。

池劲锋不耐烦地掀开帘子,看见楚佳雪站在窗外,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出去。

他皱紧眉头,一把甩下帘子。

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当当当。”

敲玻璃的声音又响起来,一下接一下,搅得人心烦。

池劲锋厌恶地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又翻回来。

“行了!别敲了!”

他气冲冲地趿着拖鞋下床,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推开窗。

他脸色阴沉,语气很冲:“你到底有什么事?”

楚佳雪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

她手一松,几颗大白兔奶糖“啪嗒”落在窗台上。

“在食堂没看到你,就来找你。”

池劲锋盯着那几颗糖,眼神有点发直。

“我不爱吃,你拿回去。”

他随手“哐当”一声关上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楚佳雪却没走,隔着玻璃说:

“前段时间太忙,年都过完了,还没祝福你。”

“老公,新年快乐。”

池劲锋没理,回到床上,心里乱糟糟的,睡意全无。

一小时后,室友回来了。

他瞅瞅窗外,打趣道:“外面是你老婆?”

池劲锋先点头,又用力摇头。

怕对方不明白,又补了一句:“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室友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叹气:

“女人知道错就行了,日子总得往下过。”

“听我一句劝,她知道错了你就回去吧。”

池劲锋心里不认同,却懒得争辩。

他心想,这辈子又不是非她不可,没必要跟外人吵。

室友又说:“你媳妇还在外面站着呢,这么晚了,去看看吧。”

池劲锋轻笑两声,声音又凉又薄:“随她便。”

他故意提高音量,想让外面的楚佳雪听清楚。

熄灯后,屋里更冷了。

半夜,池劲锋被冻醒,迷迷糊糊以为是窗没关严。

他拉开窗帘,看见楚佳雪瘦削的背影还立在原地。

池劲锋穿上棉衣,轻轻推门走出去。

“你打算在这儿站一宿?”

楚佳雪听见他的声音,耳朵一热。

月光照下来,池劲锋看见她眼睛是红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几乎崩溃的情绪。

过了好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颤:

“我不想失去你。”

说着,她急急向前几步,伸手想去拉他。

池劲锋却像躲瘟疫似的,迅速躲开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喉咙干涩,挤出一句沙哑的话:

“你不是突然失去我的,你只是一下子才发觉。”

楚佳雪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是啊,他是一点一点,变得不再需要她的。

从前她总觉得他不会离开,从没认真在意过他的感受。

现在她知道错了。

只要他愿意回头,她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他。

她不安地搓着手指,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

“你要是不喜欢姐夫,我让他搬去城里,行吗?”

第20章

万般情绪如潮水,压得楚佳雪几乎站不稳。

第21章

池劲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

“不用了,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有。”

在他眼里,楚佳雪就像逆着人流跑向他的人。

可他知道,她终究要回到人海里去。

楚佳雪语气很急:

“以前是我忽略你了,以后我不会再那样伤害你。”

但池劲锋只觉得她的话像一张空头支票。

好看,却没什么用。

他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眼圈红得厉害。

眼里那点泪光,让楚佳雪心口像被刀割。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几次哽住:

“劲锋,我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空气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池劲锋冷冷开口:

“我不会原谅你,你别白费力气了。”

这次选择结束的人,是他。

他没再理会楚佳雪,转身推开那扇旧木门,回到宿舍。

明天还得准备送走闪电的事。

他和闪电,像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他这里留不住它,楚佳雪那里,也留不住他。

那晚他睡得晚,第二天是被同事摇醒的。

出门前,他下意识往窗边看了一眼。

楚佳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沙地上,只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他一直觉得,楚佳雪像只容易受惊的刺猬。

一觉得危险,就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扎向他。

可回想起来,她对许逸杰的那些好——

如果抛开丈夫这个身份,她确实像个好人。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自私的人。

还没走到作训场,他就看见领导正摸着闪电的头。

池劲锋心头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领导语气轻快地迎上来:

“池同志,闪电的事有新消息了。”

闪电慢悠悠凑到他脚边,歪着头,耳朵微微竖起,眼睛专注地望着他,像在努力听懂他们的话。

池劲锋嘴角轻轻一扬,声音也轻:

“是它能留下了吗?”

领导郑重地把一份盖了章的手写信和报纸递给他。

池劲锋低头翻看,目光停在“收编”两个字上。

领导笑着解释:

“这次搜救,闪电表现很出色,上面特批收编它了。”

说完,他咂咂嘴,满足地叹了口气。

池劲锋刚要笑,一些画面闪过脑海。

笑容一下子僵住,他像被泼了盆冷水,低声说:

“领导,还是算了吧。”

领导一愣:

“这机会多难得啊,为什么不要?”

池劲锋语气认真:

“我不能在工作中带私情。作为训导员,我对闪电的评估是——它不再适合做军犬。”

领导有点着急,话都磕巴了:

“你、你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啊……”

池劲锋皱着眉,一口气列出闪电的问题:

“它服从性不够,救灾时出过严重问题。”

“而且除了我,它谁也不听。”

领导想了想,换了个思路:

“那以后就你专门带它。有任务需要它,你也一起去。”

池劲锋犹豫了一下,没法再拒绝。

他默默想着,这到底是好是坏。

但至少现在,闪电不用离开了。

——

元宵节那天,池劲锋在食堂吃着汤圆。

通知来了,他放下勺子,拆开信。

里面就是楚佳雪之前提过的那件事。

他知道边防前线比训犬基地更苦。

但上面点名要闪电去,他只能低声说:

“那我也只能跟着去了。”

那晚之后,楚佳雪买了最早回华北的火车票。

她想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再安心离开。

第二天回到北京,天已经黑了。

家属院客厅的灯还亮着。

她从军装内袋掏出钥匙开门。

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佳雪,你回来啦!”

许逸杰拿着炒菜铲子,走到门口接她。

楚佳雪没什么表情,眼中的温和被急躁取代。

她直接说:

“姐夫,我送你去城里住吧。”

许逸杰见她离开一个月,态度变化这么大,脸上藏不住尴尬。

他勉强笑着:

“我在这儿住惯了,突然要走……”

楚佳沉着脸不说话,现在看他哪都不顺眼。

许逸杰以为是自己说错话,赶紧找补:

“我一直惦记着你,怕你回来没口热饭吃。”

他满脸期待,以为楚佳雪会像以前一样,开心地吃他做的饭。

可楚佳雪只是冷冷看着他,眼神像冰,没有一点温度。

“我欠大姐的情,这些年也该还清了。”

许逸杰不甘心,语速快了起来:

“佳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楚佳雪后退一步,语气冷淡:

“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安置你的。”

几乎瞬间,许逸杰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哽咽:

“是劲锋的意思吗?”

楚佳雪毫不犹豫:

“不,是我的意思。”

她伸手:

“钥匙拿来。”

许逸杰眼泪不停地掉,像断线的珠子。

“佳雪,你真要赶我走吗?”

楚佳雪没迟疑,开始给他收拾行李:

“城里条件好,你住着舒服。”

这句话像雷一样在许逸杰脑子里炸开。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

当晚就被送走了。

房间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来,楚佳雪却烦躁得心慌。

她收拾了一些必需品放到车上,然后睡下。

第二天一早,她开车去军区,路过集市。

她下车,仔细挑着东西。

看到觉得池劲锋可能会喜欢的,就拿起来看看,然后放进袋子。

边防物资缺,只要觉得他可能需要,她就都买下来。

后座堆得满满的。

池劲锋在作训场,急着给闪电加练。

他想尽办法,想改掉它不听别人指令的毛病。

还特地请教了其他训导员,还是没什么进展。

休息时,他偶尔会想起楚佳雪的身影。

一连好多天,她都没再来找他。

他想,她大概在忙出发前的准备。

这样也好,等到了边防,楚佳雪就是他领导。

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纠缠了。

第22章

六天后,池劲提着行李,带着闪电,又一次坐上楚佳雪的副驾驶。

他看到后座堆满东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楚佳雪发动车子,一只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

不知想到什么,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我出发前特地去了一趟华北,姐夫已经搬到城里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池劲锋对着后视镜,伸手理了理乱掉的头发。

“那是你家的事,和我没关系。”

他冷淡的态度,没打击到楚佳雪挽回他的决心。

她左手紧握着一张地图,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全当作是他逼她放弃的手段。

楚佳雪脸上带着笑,热情地说:

“我带了点你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又认真地解释:

“边防位置偏,物资也缺,你就别拒绝了。”

这话直接把池劲锋想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池劲锋对着镜子,仔细扣好上衣扣子,一点点整理衣领。

一路上,每次停车休息,楚佳雪都赶紧从后座拿吃的递给他。

她笑着说:

“吃点吧,垫垫肚子。”

池劲锋只是笑笑,接过来,但一直没吃。

云南的冬天,小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打在车身上。

闪电身上隐隐传来一股腥味,池劲锋皱了皱鼻子,心想:得找个晴天,去河边烧锅水,好好给它洗个澡。

两人到达边防部时,小雨已经变成大雨。

土地颜色深了一块,每走一步,脚上都沾满泥泞,寒气刺骨。

调来的下属比他们到得早。

楚佳雪站在冷雨中,身姿笔挺,大声整队,向战士宣布:

“大家听好,这次任务很重要,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第23章

大雨哗啦啦地下,砸在训练场的泥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战士们的吼声却压过了雨声,一个个胸膛挺得老高,回应得斩钉截铁。

池劲锋缩在角落,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他身边的闪电安静地蹲坐着,耳朵微微抖动,警惕地扫视着不远处其他几条陌生的军犬。

他喉咙发干,小声对着闪电嘟囔:“生面孔太多了……你可别炸毛,我……我怕是拉不住你。”

就算戴上了编制的牌子,闪电骨子里那点“不一样”也磨不掉。池劲锋只想安安生生待着,别惹麻烦。

来这儿的第二天,他就觉出楚佳雪不对劲了。

她几乎不跟他讲话。偶尔不忙的时候,眼神匆匆扫过他,像被烫到一样,立刻转身走开。

池劲锋心里琢磨:她是这儿的头儿,大概得避嫌吧。

这么一想,他胸口那块堵着的地方,莫名其妙松快了些,甚至渗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年味早已散得干干净净。

整整一周,楚佳雪跟他说的话,句句不离工作。

就连吃饭,池劲锋也端着铝制饭盒,远远躲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避开可能碰面的机会。

“你怎么老一个人蹲这儿?”

一个带着点儿沙哑,听着有点懒洋洋的女声从他背后冒出来。

池劲锋吓得一激灵,猛地回头。

看见一个穿着同样作训服的女人,身边跟着一条棕白相间的史宾格犬。

他长长吁出口气,声音放得很轻:“没什么,一个人待惯了。”

女人胸前挂着的证件牌晃了晃,上面印着名字:方子期。

池劲锋想起来了,好像在什么报道里见过,辽宁基地来的,尖子训导员。

“这就是传闻里那个闪电?”

方子期好奇地伸出手,掌心轻轻落在闪电头顶,手指还揉搓了两下它耳后的毛。

池劲锋嘴唇动了动,想拦,没来得及。

他眼睛瞪大了,紧紧盯着闪电那根左右摇晃起来的尾巴。

这家伙,平时可不让生人碰。

楚佳雪坐在食堂长条凳上,目光穿过窗户,死死钉在院里那对有说有笑的身影上。

她“啪”一声把筷子拍在饭盒上,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刚迈出去两步,眼角余光扫到墙上贴的红色标语——“浪费粮食可耻”。

她脚步顿住,犹豫了几秒,又硬生生坐了回去。

“我是领导,得以身作则。”

她心里念着,重新抓起筷子。

筷子在饭盒里胡乱扒拉了几下,没等嘴里那口饭咽下去,她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到了两人面前。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

楚佳雪声音拔高,带着一股明显的领导腔调。

池劲锋被她这架势弄得一怔,抬手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他赶紧把饭盒搁在旁边石台上,站得笔直,大声回答:“报告楚团长,吃饭!”

两人之间那种刻意的生分,让空气都变得黏稠沉闷。

楚佳雪眼皮轻轻合了一下,再开口时,气势矮了半截。她伸手拉住池劲锋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劲锋,你这是干什么呀?天这么冷,回屋里吃吧。”

她手指攥得极紧,指甲掐得他胳膊生疼。

池劲锋用力一抽胳膊,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印子。

“楚团长,还是注意点影响好,这么多同志看着呢。”

他皱着眉头说。

楚佳雪闻言回头望向食堂窗口。

只见一排排军绿色帽顶迅速缩了回去。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可这会儿,池劲锋的态度比那些目光更扎心。

“以我们的关系,不用这么生分吧?”

楚佳雪语气急切。

明明是她先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现在反倒来问他。

最开始,他叫她楚同志。

后来熟了,他连名带姓喊楚佳雪。

上辈子,他更是亲昵地叫她佳雪。

可自从听见许逸杰也这么“佳雪”、“佳雪”地叫,他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池劲锋抿着嘴,不想接这话。

近一个多月,“我们没有关系”这句话,在他心里翻滚了成千上百遍。

听也该听腻了。

旁边的方子期看着池劲锋被楚佳雪缠住,脚尖在地上碾了又碾,终于上前一步,插到两人中间。

“领导,冒昧问一句,您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她声音响亮地问。

两人同时开口,答案却截然不同。

楚佳雪抢着说:“夫妻关系。”

池劲锋冷冰冰道:“我们没关系。”

方子期感觉脑袋“嗡”了一声。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冲楚佳雪挤出一个笑。

“领导,还是尊重一下男同志的个人意愿吧,强扭的瓜不甜。”

楚佳雪逼近一步,嘴唇几乎贴上方子期的耳朵,用气声警告:“离我丈夫远点。”

说完,她转身走了。

池劲锋赶紧凑近方子期,急着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方子期眼珠转了转:“她让我离你远点。”

一股说不清的憋闷涌上池劲锋心头。

还没离婚的时候,楚佳雪也没让别的男人离她远点。

现在离了,她反倒来管别人离不离他远点。

他皱紧眉头,觉得必须说清楚。

“我已经不是她丈夫了,我们离婚了。”

早前说出这话,心口还会像被细针扎过,泛起细密的疼。

现在,心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大概是真过去了吧。

方子期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作训服的衣角,似乎内心在激烈挣扎。

她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所以……是她一直在纠缠你?”

池劲锋重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只史宾格凑过来,湿凉的鼻子嗅了嗅池劲锋的裤腿。

池劲锋低头,在腰包里翻找起来,摸出一块风干肉条,放在地上。

“吃吧。”

他轻声说。

肉条却被闪电闪电般叼走了。

方子期脸上写满疑惑:“闪电……它真是军犬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对方脸色沉了下来。

坏了,说错话了。

池劲锋什么也没说,摆了摆头,带着闪电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他又慢下脚步。

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了?

闪电的服从性,确实不像正经训练出来的军犬。

过了些日子,闪电的毛发变得灰扑扑、乱糟糟,结成了绺。

池劲锋盯着它看了会儿,皱了皱鼻子:“得给你洗个澡了。”

他去楚佳雪办公室报备,人不在。

他找来纸笔,写了张便条压在桌子上。

随即带着闪电出了门。

沿着土路走了大概两公里,来到河边。

巧的是,方子期正拿着扁担和水桶在河边打水。

池劲锋有点讪讪的,先开了口:“那个……上次是我不对,太小气了,你别往心里去。”

方子期正弯腰舀水,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没事。”

她用力提起装满水的桶,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她把盖子旋紧,费力地把桶搬到旁边的手推车上。

池劲锋走过去,看见她额发被汗水打湿,粘在皮肤上,还在微微喘气。

他挠了挠头:“闪电是破格重新收编的,我上次太敏感了,对不起。”

说完,他朝着方子期深深鞠了一躬。

方子期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破格收编的军犬?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最后,她主动揽活:“给闪电洗澡这事儿,交给我吧。”

回到边防部大门,楚佳雪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像尊门神。

池劲锋这次没躲,目光直直迎了上去。

擦肩而过时,他特意停下,规规矩矩问了声好:“楚团长好。”

心里还想着,她肯定要发火。

没想到,楚佳雪硬是把冲到喉咙口的火气压了下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劲锋,你跟我来一下。”

池劲锋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门一关,楚佳雪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柔软,她轻声说:“老公,我给闪电准备了个礼物。”

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轻轻放在池劲锋手里。

“看看喜不喜欢。”

池劲锋小心地掀开一条缝,朝里面瞄了一眼。

是一条纯手工制作的牛皮项圈。

第24章

项圈正中,嵌着一枚泛着暗光的铜制吊牌。

牌子上,清晰地刻着“闪电”两个字,笔画深峻。

池劲锋接过项圈,随口道了声谢,转身就往外走。

心里头,一点愧疚的影子都没有。

他想着,以后她给什么,他就拿着,就当是……一点补偿吧。

办公室外,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方子期站在烈日底下,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汗水顺着她的颧骨流下来,汇聚到下巴尖,“滴答”砸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看见池劲锋出来,她急忙迎上去,脸上带着紧张:“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池劲锋看着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笑着宽慰:“怎么说也是我领导,放心吧,不会拿我怎么样。”

他微微挑眉,带着点探究的意味看她:“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方子期眼底那点不安,慢慢散去了。

她声音很轻:“嗯,怕你出事。”

池劲锋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木盒子,一边脱口问道:“为什么担心我?我在这儿能有什么危险。”

这话一出,方子期的耳根“唰”地红了。

那红晕迅速蔓延到脸颊,她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我……我就是……”

第25章

寒冬终于过去,冷风不再刺骨,渐渐带上了暖意。

路两旁的树,悄悄抽出嫩绿的芽。

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

“营长!今天巡逻队少了一个人,有个新同志可能走散了。”

一个战士急匆匆跑进楚佳雪的办公室汇报。

楚佳雪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不是说了十人一组一起行动吗?”

她声音发紧:

“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小同志吓得不敢抬头,身子微微发抖。

在边境丢了一个人,真要出事,楚佳雪这营长也脱不了责任。

她胸口剧烈起伏,火气压都压不住。

“去叫训导员过来。”

小战士转身就往外跑,去找池劲锋。

这时候,池劲锋和方子期正坐在边防部门口。

池劲锋捏着一片嫩叶,对着阳光看。

叶子在他脸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他轻声说:

“这么快就秋天了。”

方子期静静看着他,嘴角带着笑。

一阵凉风吹过,树枝轻轻摇晃。

池劲锋的头发也被吹乱了。

方子期伸出手,指尖轻轻帮他理了理。

池劲锋的脸一下子红了,像傍晚天边的霞。

“池同志!方同志!”

一个穿着单薄军装的同事边喊边跑过来,喘着气:

“楚团长让你们去办公室,有急事!”

轻松的气氛瞬间消失。

池劲锋把叶子扔在地上,起身时不小心踩了一脚。

边防部办公室里,楚佳雪的手指急躁地敲着桌面。

“吱呀”一声门响,她赶紧收回手。

池劲锋推门用力过猛,门“砰”地撞在墙上,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楚佳雪的执着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软弱。

“你又找我干什么?”

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楚佳雪微微张嘴,愣了好一会儿。

这是池劲锋第一次对她这么强硬。

以前,他总是小心翼翼讨好她,把最温柔的一面都给她。

可他什么也没得到,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那些过去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说:

“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池劲锋短暂地愣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塌了下去。

他冷冷地说:

“你早就该这样了。”

方子期站在后面,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他们。

她看着楚佳雪,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舍。

楚佳雪攥紧拳头,努力不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她严肃地说:

“巡边的新兵走丢了,你们俩一组,带上军犬去找。”

“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下落。”

池劲锋立刻挺直身子:

“是!”

出门前,他见方子期还站着不动,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他们给搜救犬闪电穿上鞋,带好物资,朝着边境线出发。

池劲锋一路上心神不宁。

纠缠了这么久的楚佳雪,就这么放弃了?

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

也是,他放弃楚佳雪的时候,不也是一瞬间的事吗。

第26章

两人沿着边境线走了很远。

闪电到处嗅着,鼻子一动一动,很是认真。

方子期突然问:

“你们为什么离婚?”

这个问题让池劲锋措手不及。

他想了一会儿,轻轻说:

“她不爱我。”

相处几个月,方子期一直很考虑他的感受。

不该问的,她从不多问。

但今天楚佳雪表态了,她也终于可以表达心意了。

“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说这话时,她的心怦怦直跳,又期待又害怕。

平时相处时,总有些不经意的触碰。

每次,池劲锋都没有躲开。

她想,他应该会接受自己吧。

池劲锋内心也在挣扎。

很多关系一旦越过同志这条线,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他和楚佳雪,现在见面不如不见。

“我想再接触一段时间看看,也算对自己负责。”

上一段失败的感情,让他变得谨慎。

他不是怕再失去,是怕再委屈自己。

夜晚,温度渐渐降下来。

手电光在枯树影里穿梭,照出去老远,为两人两狗照亮前路。

远处地上,一团黑影横在路中间。

池劲锋跑上前,发现是那个走失的新兵,昏倒在那里。

他伸手一摸,新兵身体还是软的,带着温度。

“还好,人没事。”

他松了口气。

方子期从包里掏出水瓶打开,池劲锋接过来,轻轻弹在新兵脸上。

新兵慢慢醒来,虚弱地说:

“巡防时身体不舒服,想在队尾休息一下,没想到晕过去了。”

“醒来分不清方向,越走越远。天黑了,温度降下来,我缩在路边,什么都看不见。”

再一睁眼,就看到了来找他的两人。

回到边防部,池劲锋站在办公室里向楚佳雪汇报。

汇报完,楚佳雪一直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推过来一张申请表:

“签字吧。”

池劲疑惑地看着表格,标题是“调换搜救人员申请书”。

他拿着笔,久久没有落下:

“我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楚佳雪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一样的表格放在他面前:

“这份是方同志的。”

池劲锋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真的放弃了。

楚佳雪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声音细微:

“我向上申请换一批搜救同志过来,这表需要你们签字。”

她说过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

可爱人的影子总在眼前晃,让她怎么平静。

她无数次走到池劲锋宿舍门口,每次抬起的手又放下。

她想让他幸福,知道自己早该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离别那天,楚佳雪没有露面,只是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很久。

三年后,她已经是华北军区的营长。

当从别人那里听说池劲锋要结婚时,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天,她像迷了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路过一家飞鸽自行车店,她停下脚步,买了一辆自行车。

池劲锋结婚当天,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送到他家,车头系着大红花的。

他左右张望,没看到送车的人。

低头时,发现红花下压着一封信。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谢谢你曾走进过我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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